栗毓美治河业绩 |
信息发布时间:2021-2-26 | 信息来源:中共济宁市委党史研究院 | 作者:刘广新 邵鸿志 |
黄河——中华民族的母亲河。在5000多年的中华文明史上,她谱写了辉煌灿烂的篇章,但也给人们带来了无数灾患。“黄河宁,天下平”,治河成为历代帝王治国安邦不容忽视的一个重要问题。据统计,从先秦时代到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,在长达2600多年的历史中,黄河中下游决口1500余次,改道26次,其中大的改道5次。洪水所到之处,城郭田庐一片泽国。肆虐的黄河六次淹没开封城,颠覆七个封建王朝。有清一代,从顺治到宣统267年,决溢漫口99次。其中嘉庆、道光年间17次;咸丰以后32次。可以说河患贯穿清代之始终。黄河中下游河南、山东、江苏段,“三年两决口,处处是险工”,沿河流域是有名的黄泛区。人类发展的历史也是一部与大自然斗争的历史,自古以来黄河儿女的命运就与黄河紧密相连。从远古大禹治水到汉代王景,明代潘季驯,清代靳辅、朱之锡,他们都是战天斗地、治理黄河的英雄,在黄河史上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,一代代治黄业绩永载史册。
一
清代道光年间,出现了一位治理黄河的水利专家,他就是被称为能臣廉吏的栗毓美。 栗毓美(1778—1840),山西浑源州人,嘉庆拔贡,河南山东河道总督(亦称东河河道总督),管辖河南、山东两省黄河、运河修防事务。栗毓美一身正气,两袖清风,不畏权势,体恤民情。不仅是一位公正廉明的清官,还是一位脚踏实地、勇于创新的治河专家。栗毓美宦海生涯四十年,兢兢业业,鞠躬尽瘁,他一生最大的贡献就是治理黄河。从1835年到1840年,栗毓美在山东济宁任职河督,发明了“抛砖筑堤”法抵御洪水,收到显著效果。五年任期,黄河安澜,没有发生决口,并为国家节约帑银一百零五万两,这在治河史上都是少见的。栗毓美由于长年奔波于黄河、运河大堤,勤于职守,备尝艰辛,身体严重透支,于道光二十年(1840年)二月十八日病逝于郑州胡家屯工地。因卓越的治河功绩,朝廷下令所任府州县入祀庙祠或建专祠,并入祀京师名宦祠、山西乡贤祠。同治、光绪两朝敕封“河神”,民间称之“栗大王”。在河南、山东黄、运大堤上,在济宁的山山水水、沃野大地上,都留下了栗毓美的足迹,他的治黄业绩载入史册。 栗毓美是一位在基层任知县十八年的地方官员,有着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。他出身于贫寒知识分子家庭,深知百姓疾苦。早在1821年,栗毓美在河南武陟知县任上,就曾与黄河、沁河有过第一次交锋。武陟地处黄河、沁河交汇地带,历史上武陟地区曾遭遇黄河多次决口,而沁河为黄河一级支流,从武陟境内流过。沁水汛期河水暴涨,黄河波涛肆虐咆哮,武陟灾难频发。栗毓美率全县兵民日夜加固沁河子堤,使洪水顺利进入黄河河道,保障武陟百姓生命财产安全。1832年,栗毓美任河南布政使,治黄才能初露锋芒。黄河祥符段夏汛三十二堡堤身塌陷,冲开决口六十丈,情势危急。而当地并未储备防洪物料,负责河务的大小官员束手无策,只想从黑岗口转运料垛以堵决口。面对如此重大的险情,栗毓美冷静分析,认为黑岗口相距过远,又多积潦,转运困难。他从实际出发,提出一个大胆的设想,在上游十二堡湾堤先筑柳坝,以削弱水势。但这一想法遭到众人反对,认为无济于事,徒增靡费。栗毓美切中时弊,耐心劝说,终于折服众人。策略既定,当机立断,立即赶筑柳坝七十余丈,沟水立即断流,但又出现了分流的河水。栗毓美亲临口门,派人购买大柳树,倒垂填在沟槽,决口最终得以堵合,河堤化险为夷,而此时从黑岗口转运的物料仍未到达。
二
1835年五月,道光帝任命栗毓美为河道总督。明清时代为保漕运将江南漕粮运到北京,朝廷将河道部院衙门设在山东济宁。济宁地处江北大运河中段,为京杭大运河的交通枢纽和南北货物集散地。要保漕运就必须使运道畅通,要使运河畅通就必须治理黄河。因为黄河与运河交叉,只要黄河决口冲毁运道,漕运就要停摆。一旦粮运不到北京,京师兵民就要恐慌,直接威胁封建皇权的稳固。河道总督在雍正年间一分为三,驻济宁河督衙门的职权是管辖河南、山东黄河运河事务,故称为河东河道总督,也称“东河”。历代朝廷选任河督都很慎重,栗毓美到任济宁,已是五十七岁的老人。由于勤勤恳恳、尽职尽责,道光帝对他信任有加。栗毓美河督任上,革除河务衙门官场陋习,明令禁止请客送礼,凡行贿受贿者严惩不贷。栗毓美处理河务,不只听取属下汇报,也不靠坐镇衙门发号施令,而是注重调查研究,亲自现场办公。他长年奔波于黄、运大堤和抢险抗洪工地,一个月足有20天到工地现场,所以在河督任上五年间,大多在河南黄河工地上度过。因为黄河险工紧要,处处是险工,尤其在汛期,栗毓美更是吃住在工地,他曾对属下有言,黄河不出事便罢,出事就是大事,所以视管控黄河为任上第一要务。 1835年秋,就在栗毓美上任三个多月时,黄河北岸河南原武、阳武(今河南原阳县境)两汛分溜,刷成支河,沿堤上下四十余里处处吃紧。如此险情,若沟口出水过剩,必引溜成支河,当时串水直射堤根,沙即停滞,河身必致淤高,贻患无穷。河工危险,猝不及防,危险迹象也显露出来,如不立即抢修,遇暴雨水涨,酿成决口,后果不堪设想。 时值秋汛,沁河汇入原武,奔腾浩瀚,拍案盈堤,而进水口已有三百余丈宽,危险一触即发。但此段一片汪洋,无土可取,再加上原有地段不靠河,平时不备工料,此时出现问题,十分棘手,众多河务官员只能望河兴叹。 虽然险情重大,但栗毓美对治理串沟早已胸有成竹。栗毓美在武陟县督挖城壕时,发现坍塌城墙的城砖在淤泥中愈久愈坚,于是就产生了“以砖代埽”的想法。早在1830年,栗毓美任开归陈许兵备道时,深知以秸镶埽容易腐烂,而且费用很高。因此,栗毓美捐资两千两白银,交仪睢厅购砖,准备以砖代埽。此时险情危急,他主张利用水淹坍塌的房砖抛坝,战胜险情,这一想法遭到不少人的怀疑和反对。自古以来,人们抵御洪水筑坝用“埽”,即用树枝、秫秸、石料等捆在一起防洪筑坝的材料。为说服大家,栗毓美在洪水中乘小船巡视黄河两岸,发现原武九堡的水流不断往下冲刷,将滩唇冲刷了300余丈,情况十分危机。他冒着船只随时可能被打翻的生命危险,亲临一线,得到第一手资料。人们为他的精神所折服,随即决定立即抛砖筑坝。此次施工是黄河大堤上第一次抛筑砖坝,最终水势减弱,坚固的砖坝挡住了咆哮的洪水。栗毓美见措施有效,随即下令沿河30余里大堤全部抛筑砖坝。栗毓美与治河兵民吃住在工地,奋战40余昼夜,共筑堤坝60余道,将肆虐咆哮的黄河水牢牢锁在了河道之内,大堤得到保全。在这40多个昼夜里,年近花甲的栗毓美熬红了双眼,清瘦的面庞增加了几道皱纹,他看到广大兵民的冲天干劲,心中想到,只要能抵御洪水的威胁,哪怕掉上几斤肉,豁上性命也值得。 八月的黄河还是汛期,必须在大雨前加固大堤。此时大雨未到,但小雨不断。抛砖筑坝的时时刻刻,坝基还在摇摇晃晃,随时有被冲垮的危险。栗毓美身先士卒,站在摇晃中不断加高的坝基污泥里,指挥兵民快速抛砖筑坝。他头戴斗笠,身披蓑衣,打着赤脚与大家奋战在一起。身边属下多次催促他离开坝基,到安全的大堤上去。栗毓美不为所动,不愿临阵退却,始终坚守在坝基之上,鼓舞了兵民斗志,增强了他们战胜洪水的信心。事后,栗毓美表示,自己身为朝廷命官,吃着朝廷的俸禄,就应为国为民尽心尽力。可以想见,当时身为二品大员的河帅栗毓美,率领广大兵民在惊涛骇浪、洪水滔天的黄河险滩上对抗洪水的景象,是何等惊心动魄。 身为河督的栗毓美,不仅要身体力行,亲赴治黄一线,与广大兵民同甘共苦,还要做亲民为民爱民的榜样,在精神上给兵民以信心、安慰和精神支柱。 首战告捷之后,栗毓美与广大兵民不顾疲劳,连续作战,又打响了根治月石坝的战役。“月石坝”是一条阳武汛十七堡堤南的土坝。长八百丈,原为障蔽十九堡以下串河之水,后来民间因积水难消影响耕种,便挖断坝基,于其上搭建一座简易桥梁,以减少积水。1832—1834年的三年间,桥洞竟然拓宽30余丈,而分出一股水北流,在坝上游张庵又刷出深沟,宽达一百五十余丈,由此滔滔入河。桥洞距张庵过近,坝身两头塌陷之处一丈多深,如遇大雨河水暴涨,那么自原武十七堡到封丘、阳封之间的堤坝将无不出险。栗毓美率河营兵奋战五昼夜,为赶在大雨之前堵合断流,不仅将“月石坝”涵洞堵合,又将坝身加高加厚。就在“月石坝”完工第二天,风雨大作,河水暴涨。由于“月石坝”加高加厚,阻挡了洪水,使沿岸七十多个村庄安然无恙。
三
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收藏的栗毓美奏折中,道光帝的朱批多有“稍有延误,重治其罪”“朕惟该督是问”等语。在清代,治理黄河,保障漕运是重中之重,河督身负重大责任,治河一事不仅关乎个人成败,还关系国家的稳定和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。栗毓美多次在奏折中表示“臣所以不恤人言,不辞劳怨,力肩重任,为国帑生民计,不敢为一身一家之利害计也”。栗毓美早已将身家性命置之度外。他说:“苟可以利国利民,必当身任其责”“某一日在官,不忍一日不尽心民事”。这就是栗毓美自踏入仕途为官司政的行为准则,这是青年时代的栗毓美任知县时立下的誓言,在他四十年宦海生涯中从未违背。 “抛砖筑坝”法是栗毓美防洪抗洪治理黄河的一大创新,颠覆了宋代以来的“埽”工御洪的模式,并收到显著成效。栗毓美著有《砖坝成案》一书传世。他说:石头性滑,入水容易滚动翻转,仍然免不了引得水流往深处冲刷;砖块性涩,与土胶着粘合,抛砖筑坝形成平坦的缓坝。而且碎石费用比砖块贵一倍多。况且开山打石地点在巩县和济源,路途遥远。而且两地开采的碎石是从土山里挖出来的,质地较软,一经烈日暴晒和大雨冲刷,慢慢地就酥松损耗了,不能长久贮存。栗毓美说烧砖可选在黄河两岸适当地方建窑,也可在民间收购。栗毓美“抛砖筑坝”法的推行,并非一帆风顺,而是经过了艰难曲折斗争才被人们认可的。首先得益于多次在抢险中试抛成功,发生显著效果。另外的阻力则在不少负责河工的官员和经营石料的商人。官员们的反对是因为因循守旧,他们认为“埽”工御洪使用千年,不宜贸然更改;石料商人们则是因为“抛砖筑坝”法断了他们的财路。同时,为治理黄河、运河,清廷每年拨付帑银多达上千万两,部分贪赃枉法的河务官员便有了侵吞国帑的机会,栗毓美的创新大大节约了治河费用,自然也减少了这部分官员上下其手的机会。 在栗毓美看来,抗洪御洪究竟用什么办法,应因时地制宜。根据水势、水情、土质、堤根、堤滩、天气等情况制定不同方案,需要用“埽”工防洪抗洪时,“埽”工也可使用。要采用灵活多变的策略和方法,才能应对突如其来的险情。 随着抗洪实践的验证,“抛砖筑坝”被人们认可采纳。后来河工砖统一定制,规格为长40厘米、宽26厘米、厚8厘米的椭圆形,重约20斤,中有小孔,可用绳索连接抛出,抛砖筑坝法一直使用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。现在,河工砖已经成为河南郑州博物馆的馆藏文物,黄河两岸的村庄中也偶有可见。 栗毓美在河督任上,汛期抗洪抢险,冬春时节养堤护坝储备物料。后来又加固原武到封丘的砖坝,又将距省城开封20余里的黑岗口段堤坝用河工砖镶嵌保护。此处往年常出现溃决,又在下方用砖筑坝堰,使工程更加稳固。自从栗毓美防守黄河大堤,凡遇两岸抢险,都亲临工地现场,站在污泥里指点讲授筑坝方法,栉风沐雨,寒冬伏暑从不间歇。每当抛筑的砖坝刚刚露出水面,还有些摇摆不稳时,栗毓美身先士卒,从不退却,直到砖坝成形稳固才得喘息。 一次在上南、曹河两厅,栗毓美发现此处隐患极大,下令备足河工物料,以防来年突发水患。而部分河务官员认为河水距离大堤很远,认为不会有危险,反而嘲笑栗毓美的做法。直到来年夏秋,大水如期到来,此河段因物料充足得保平安,人们才对栗毓美心悦诚服。
四
栗毓美常年奔波于黄河、运河大堤,身体严重透支。1840年二月十八日,他在郑州胡家屯黄河工地突发疾病离世,身边没有一个亲人,身后没有积蓄,浑源老家只有区区几间老屋,仅有的四十余亩土地还是栗氏家族的林地。栗毓美两袖清风,堪称一代廉吏。朝廷闻讯,下令所任府州县入祀庙祠或建专祠祭祀。其中在济宁入祀大王庙、报功祠,并建栗恭勤公祠祭祀。同治、光绪两朝敕封“河神”,在民间俗称“栗大王”。就在栗毓美去世的第二年,即1841年六月,黄河在祥符决口,滔天洪水包围开封城。人们更加笃信河神栗毓美,祈求栗大王显灵保佑。 栗毓美的治水生涯有许多神秘传说,寄托了黄、运沿岸百姓对他的颂扬。传说他在河南西华县任县令时,有一年河水漫过城垣,百姓水深火热。栗毓美组织抗洪,洪水多日不退。此时栗毓美脱下官帽扔于水中,自己也纵身跃下,洪水霎时退去。事后,人们寻找栗毓美遗体时,捞起了他的官帽,帽中有一条七寸长的栗色小蛇,向人们点头致意,人们顿悟:原来栗大人感天动地,已然成神。 在河南宁陵县,当地流传着大水不淹宁陵县的传说。相传,栗毓美任宁陵知县时,大水骤至,栗大王跳入水中,水退脚下,他往前走,水便往后退,直至水尽,全县平安。 在几千年的封建专制统治下的农耕社会,由于生产力低下和科技不发达,历朝历代统治者在治理黄河上都大下功夫。当人力无法抗御肆虐的洪水,人们认为只有借助超自然的力量——神的力量才能镇住水患。历代统治者自诩“君权神授”,把崇拜神作为思想统治的精神支柱。人们对河神的崇拜,由最初的“河伯”到虚无缥缈的“龙王”,直至明清时代才出现了由贤者真人,即治河官员兵丁化身的“大王”“将军”,这是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,水神信仰在文化上的一个转型。古代黄河两岸的人民祖祖辈辈生活在岸边,细数之下,每家每户的祖辈都有人葬身洪水。但是他们仍然笃信黄河中有河神,官员、兵丁、百姓们见到黄河中的水蛇,依其长短、粗细、颜色,都能认出其是河神“大王”还是河神“将军”。所谓“大王”,就是官民心中的保护神,所以他们建大王庙,用五牲供奉,认为只要讨得大王欢心,黄河两岸便会风调雨顺、国泰民安。河神“大王”以水蛇形象现身,对官民的心理慰藉不言而喻。由于河患频发,险工迭出,几乎每个工地都有“大王”“将军”(水蛇)出现,官方祀神求报于“神人相通”的心理与民间并无二致。国家层面的祭祀,推动了民间信仰崇拜的狂热,它对于促进治河成功,有一定现实意义。 清代河道总督共有133人,仅有2人被敕封为“大王”,栗毓美居其一,另一人则是康熙年间的朱之锡。栗毓美是清代最后一位被敕封的河神,也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位被敕封的河神。由此可见栗毓美对治理黄河的贡献之大、影响之深。
建国70多年,尤其是改革开放40多年来,黄河已被驯服,由“害河”变成“利河”,黄水肆虐成为历史。今天黄河沿岸的人民早已不再信奉“大王”和“将军”,但中华民族几千年来战天斗地、治理黄河所铸就的黄河精神,必将得到进一步传承和弘扬,成为激励人们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砥砺前行的不竭动力。
作 者: 刘广新,济宁市第15中学历史高级教师,山东省史学会会员,济宁市政协委员,济宁市地方史志办公室特聘专家。 作 者:邵鸿志,济宁市委党史(史志)研究院方志工作科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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